清晨。
我偷偷开车上街,握着方向盘,左转与右转,像平时那样东张西望,胡思乱想,不停地被帆船,被日出,被那些义无反顾跳河的英雄所吸引,那些英雄,那些英雄——
那些穿梭在河的两畔的英雄在任何时候,散步也好,在支起的早餐棚正吃着豆浆油条也好,赶着去上班也好,一言不合就脱了衣服要往下跳,任谁也拦不住,他们一边嚷嚷着要自由,要洗掉自己的罪孽,一边喊着要洗得干干净净,好把自己献给释迦摩尼,就算见不到他,能为他洗那件袈裟也好啊,他们将这当做自己的恒河,神气活现地跳进水里又浮出水面,向着岸上的人点头,叫喊,笑着把头发甩在脑后,等到闹够了,他们才想起他们的领带,工作,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来这,便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就好像刚才压根没有什么自由啦罪孽啦这回事,低着头继续赶路,一眼都不敢再看这母亲河,这太阳初升之际,波光粼粼的闪烁着耀人光彩的汀江。
有时候我看到,他们的妻子,算好了时间,等他们在家里相互道别后半小时,妻子肯定要到这来,把他从河里捞起来,揪着耳朵将他拎到单位去,她知道他受不了跳母亲河的诱惑,受不了从这大地母亲子宫升起又落下的太阳,更控制不了时时刻刻都想将自己献给那些生命里最高贵的东西,比如真善美的纯真欲望。
每当恒河队伍里有人被这么拎走,剩下的人就兴高采烈地向他祝贺、道喜,庆祝他今天终于能按时上班了,他们起哄着冲他吹口哨,吹的他满脸通红,而妻子听到这些赞美般的掌声,就像才华横溢的女歌唱家谢幕时听到台下的观众对她不停地叫喊再来一首吧!再来一首吧!惹得女歌唱家兴致高昂,数落丈夫数落得越来越起劲,第一乐章告一段落,又立马唱起了第二乐章,第二乐章唱完了,又响起了第三乐章,这美丽的音乐沿着汀江河畔起起落落,间或又有许多丈夫被拎走,于是成了一场交响乐,美妙的和声,沿着河畔一直演奏到单位去……
2022年8月9日